第五章 危墙
潘希年是被奇怪的重响声给震醒的,起先以为又是一个噩梦,但接着传来的玻璃打碎的声音迅速让她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
摸出这是鞋柜,潘希年才意识到这是到了大门边上,这也意味着她可以出门救助。这个认知让她欣喜若狂,扶着鞋柜站起来,打开锁好的房门,就这么冲了出去。
眼看着她着急起来,费诺伸出手来拍了拍她搁在餐桌上握成一团的右手:“我知道。希年,先听我说完。”
她听见自己的呼喊的回声,这也是唯一的回答。强烈的不安和恐惧攫住了她,她却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在黑暗中徒然地寻找着费诺。潘希年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哭,你明明发过誓再也不哭的,但每往前走一步,每喊一声费诺的名字,都让她心底那好不容易渐渐平复下去的恐惧和无助又一次地被释放出来。
除了上次处理潘越和艾静夫妇的丧事,这还是费诺回国至今唯一一次和公安部门打交道,但对于警方的问询,他都一一作答,内心一片清明:事实上在决定接手处理这场事故之后,他就已经为眼下的局面做好了准备。当然初衷并不是面对警察的询问,而是为了将来有一天等潘希年重见光明,感情上也能直面父母的去世之后,费诺能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清楚地交代给她。
他着实是态度良好而条理分明,起先还有些紧绷的气氛随着一问一答慢慢地松弛下来,到最后结束的时候,前来办案的公安也说:“我们已经向潘希年本人了解过,她本人的证词和报案人提供的材料有很大的矛盾,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来向你调查的原因之一。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你提供的潘越夫妇的财产证明情况经查属实,这个案子应该就可以撤销结案了。”
可是她还是要亲自确认。
“你是在外面待太久了,以为钱财清楚就等于一切都交割清楚?两码事!你真是要从这件事情里找个教训,不管钱是谁的,总归钱是在那里,潘老师的这个亲戚这次没算计到,你就以为他们会这么死心?下次还不知道会做什么龌龊事。你现在和希年又住在一起,他们要是真的黑了心,谁晓得会罗织什么给你。反正这次就这么放过他们,不给点教训让他们吃吃,你别以为他们会感激你放过一马,不得寸进尺,我看就很不错了。”
费诺被程朗说的第一句话逗得笑了一下,又因为后面的话而渐渐收起笑容。程朗说到这里看了眼表,时间已经不早了,离值夜班还差几个小时,就说:“差不多到晚饭的钟点了,不管怎么说,今天也算你脱了官司的日子,我打个电话给晓彤,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庆祝一下吧!”
大片的褐色的血液勾起极不愉快的回忆,但又在费诺压着胃想找电话拨120的时候,更大的疼痛像灭顶的波浪一样袭来,他难以支撑地倒在地上,和那一阵阵涌上的痛苦相反,知觉和意识却飞快地远去了。
那一天费诺去公安局签字结案,负责案件的公安表示费诺有权控告潘行对他名誉上的伤害,在费诺谢绝之后,对方又说,如果他本人不愿意出面,可以由潘希年委托律师提起控诉,但这个提议依然被费诺婉言谢绝了。
终于她摸到费诺的脸,探到他额头上的冷汗,他的呼吸依然在,却那么急促,预示着一切的不祥。
潘希年慢慢地在地板上摸索着,没多久终于摸到了刚才绊倒她的“东西”——心在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她慌忙地寻找着,找着费诺的手、费诺的脸,拼命摇晃他,不让自己尖叫出来:“费诺,费诺,你怎么了?你怎么躺在地上?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啊!说话啊!费诺……费诺……”
费诺摇了摇头,正色说:“他们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了,我只是个外人。潘行这么做,给自己和希年都留了台阶,将来要是还有什么往来,颜面上不会太难看。如果希年出面,就是连台阶都抽掉了。”
“他们是不是留下了很多钱,所以潘行他们才这么热心地想要‘照顾’我,才这么急不可待地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整个房子像是瞬间成了一个巨大的陌生的仓库,没有声音,没有温度,什么都没有。
她分明有了哭腔,又强迫自己克制,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忍得眼眶都红了。眼看她这样焦急地解释着、诉说着,手也在不懈地寻找着,费诺忽然觉得自这个下午起就紧紧绷住一刻也没松开的神经放松了,他回到了家,家人就在身边,一切都是好的,暂时什么都不必去想。
“费诺,我、我不知道警察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潘行瞎说诬告你什么,这件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什么……你知道,你知道我……”
“这段时间怕是不成。杨淑如前天在楼梯上踏了个空,把右手手臂给扭着了,现在只有希年一个人在家,改天吧。”
于是潘希年不得不跪在地板上,手足并用,连跌带爬地寻找任何可以提供指示的家具。但是她摸了很久,也没有摸到她希望摸到的东西。不知不觉中汗水顺着额头滑进她的眼睛,她顾不得擦,也无法分神去理会那从心头涌到眼边的酸涩感,只是执著地一寸寸地向前,直到额头撞到什么东西。
吃过晚饭之后费诺进书房画图——手上的一个工程截止日期渐近,他却被潘行这件事情干扰,平白浪费了许多时间,不得不加紧赶上。他一旦工作起来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等画完手上这一张图,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这才发觉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半夜一点了。而与此同时,注意力一旦分散,胃部那尖锐的疼痛感也就愈发明显了。
等她情绪上稍加稳定了,费诺继续说下去:“徐侃之和段杰斌,这两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要希年出面……”
这段时间来费诺的胃一直不好——这是当年在德国读书和工作时候留下的老毛病了——他也按以前的法子吃胃药对付过去,但这天晚上似乎发作得比过去这几周都要厉害,吃下去的胃药也不怎么见效,费诺没办法,起身去找止痛片,一方面也让自己的眼睛和大脑都稍稍休息一下。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止痛片的效用似乎是上来了,叫嚣着的胃部渐渐平息下去,疼痛感也不再那么尖锐,连额头上的冷汗都收住了。他知道这是又一次压了下去,端起水杯正要从沙发上起来回工作台,不料起身的动作一急,刚刚平复下去的痛楚陡然发作,顺着胃一路回溯到胸口,又直抵喉头。之前喝下去的水一下子吐了个干净,但这并没有让一切好转起来,何况等眼前这一阵的黑发过去,费诺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吐的并不是水。
潘希年终于意识到瞎掉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用和累赘,这个认知和发现费诺病倒的后怕交织在一起,沉重地扑了过来。她无法说话,无法解释,甚至无法就这么站着,只能抱着头跪在邻居家的门口,痛哭着蜷作一个苍白而瘦弱的阴影。
明知道她看不见,费诺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接着说下去:“下午的时候警察来找过我,一是为了你的安全,二是为你父母留下的遗产。我之所以从来没有和你提起这件事情,是想着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健康,情绪也不稳定,可以再等一等。但是今天的事情提醒了我,我想还是应该先告诉你。”
很快她发现家具的移位令房间的布局起了变化,没有习惯的参照物,她再也找不到电话的位置,甚至连自己具体在房间的什么位置都不知道,而她还是一个人,除了自己,再无别的依靠。
上楼的时候还是踩空了,或是磕到台阶,短短几十个台阶,摔了好几次,她只是不吭声地一次次爬起来,继续向上。等终于摸到楼上邻居家的房门的一刻,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敲门,同时喊:“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在家?!”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提高声音再叫,声音越来越响语调也越来越急促,却没有得到哪怕任何一点的回答。
“徐叔叔和段叔叔……他们怎么了?”
费诺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到另一边,瞄了一眼餐桌,看饭菜都没有动过,当机立断地说:“一下飞机就在忙,手机调了无声。来,先吃饭。杨淑如呢?”
这顿饭吃得悄无声息,潘希年明显的食不下咽,勉强着自己喝了一碗汤,吃了小半碗就放了筷子,直直地“盯着”费诺,满脸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看得这样专注,费诺吃到一半,也还是放下碗筷。这样轻微的声音都让潘希年受惊似的一颤,又喊了一声:“费诺。”
程朗苦笑了一下:“你啊,这是顶着‘外人’的名号,担了多少‘内人’的干系。我反正是见得多了,多少人为了钱财、名利打得头破血流,血缘骨肉又怎么样?一旦眼里只有了钱,那真是一文不值,还嫌累赘。我知道你这是在为希年考虑,但有些事情考虑了也没用……唉!反正这句话我已经说死了——你这个人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
潘希年胡乱抓了件衣服披上,一时之间也顾不上穿鞋,跌跌撞撞地跑出卧室,她记得睡前最后一次和费诺说话的时候他人在楼下的书房,而刚才那一声模糊的玻璃落地的声音也像是从比客厅更远的地方传来的,于是又一边叫着费诺的名字,一边扶着墙壁,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今天下午我是和公安在一起……”
“误会?”潘希年冷笑一下,“他对你做这些事情,只是误会?我眼睛是瞎了,但脑子没瞎,心也没瞎。费诺,他这么对你,你怎么还替他开脱呢?”
潘希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此时心中唯一的念头是要回到客厅去找电话打急救。出门的时候不知道踩到什么,脚心一阵刺痛,却不足以让她停下来,一刻不停地扶着墙回到客厅,凭着记忆里电话铃声的来源想找到电话的位置,可是在顺利地够到电话机之前,她又一次地摔倒了。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我也有话想和你说,不过先吃饭吧,我是饿了。”
对此费诺倒也没表现出格外的惊喜或是放松,只是客气地把人送走,看一眼表,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到点准时下班,中途黄达衡过来看了一眼,见警察走了而费诺在忙,也就什么都没问地又走开了。
明知道这样做可能是危险的,费诺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因为焦虑冷得像冰,颤抖得像寒风中的柳条,他耐心地等她冷静下来,才说:“别说了,我也已经说过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谢谢你。”
这次是心急撞到客厅的藤椅,跟着藤椅一起跌倒,恶狠狠摔在同样材料的茶几上。可她已经连痛感似乎都彻底失去了,咬着牙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一大堆家具,继续去找电话。
“费诺……”潘希年紧张地咬了咬下唇。
潘越夫妇的会计师和律师准备好材料赶到T市,又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情了。其间公安局又去了几次费诺家,也去过学校,除了报案的潘行一家的证词,其他所有人的证词显然都是站在对费诺极其有利的一方,而等到律师和会计师的材料送到,这场不大不小的真可算“闹剧”的风波也就尘埃落定了。
潘希年依旧脸色发白,但已不再惊慌,眉眼间蓦然闪现出固执来,像是一下子回到刚刚来到费诺家的样子:“他们是要我不告诉你,但是我没在电话里说起的原因不是这个。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想我可以处理好的。潘行说的都是谎话,而我都是在说真话,难道假的还会变成真的吗?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呢?”
费诺对此不以为意:“我也没指望他们感激我。只是打官司什么的太耗时耗力,我没这个精力和时间奉陪。”
沉默良久之后,潘希年还是一言未发,看起来是完全没有消化费诺之前那番话的意思。费诺知道她素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明白他这些话无非是个时间问题,也不催,默默端起吃了一半的饭碗,又吃起饭来。
潘希年脸色苍白,失了焦距的眼睛慌张地望着费诺的脸,人稍稍有些发抖:“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但是你没接。”
费诺天生记忆力好,从不打算隐瞒任何事情,说的也全是实话,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相当清楚和诚恳,并表示会在和潘越的律师和会计师联系之后提供一切警方需要的财产证明,以证明潘越夫妇的遗产依然全部归于潘希年名下。而至于潘行报案时说的“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对此费诺只是表示:“希年已经成年了,有自主的意识,可以去向本人询问;家里有钟点工和全职的护工,她们也会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此外还有一栋楼内的邻居,和希年定期去检查的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我相信他们都会提供证据。”
忽然她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狠狠摔倒在地。膝盖和额头磕到地板的疼痛让潘希年一瞬间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抱着膝盖在地板上打滚,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踩到了什么,但是她宁愿这是假的,宁愿是在最深最可怕的噩梦里。
事情的最终处理结果被程朗知道,气得要命,说了一大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费诺倒是也不辩解,等他说完,才说:“你说到哪里去了,这连‘匹夫何罪,怀璧其罪’都算不上,钱什么的本来就不是我的,哪里有什么危墙?”
“我有话想和你说,就请淑如姐回家一晚。她走的时候是七点,现在几点了?”
“费诺?费诺!”
“九点不到。”费诺不动声色地牵着她的手到饭桌边坐下。菜早就凉了,倒是厨房里的汤煲里汤还是热的,费诺把菜送进微波炉里热的时候顺便给自己和潘希年盛了汤,端到她面前后又把汤勺塞进她手里:“小心烫。”
费诺的沉默让潘希年失了方寸。她害怕自己的话刺伤他,又不知不觉放软了语气,瑟瑟想找费诺的手,寻求一点支撑:“你不要生气,我是在气我自己,在气潘行,我一点用也没有,一直都在拖累你,给你找麻烦,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伤害你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除了你……他们却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她一直敲到忽然落空,人直直往前跌倒,跌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里,对方暴怒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神经病啊,这都几点……你不是楼下的小姑娘嘛,怎么了?”
晚饭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费诺没胃口吃东西,从冰箱里找出果汁喝了半杯,才用温水服了药,又回到书房的沙发上,等着药效起作用之后再去画另一张图。
“他们分别是你爸爸的会计师和律师。半年前的那场意外,你父母没有来得及留任何遗嘱,所以我只处理了他们的后事,所有财产的处理,都是由他们两个人在第三方的公证下完成的,你是财产的唯一继承人,相关的文件也都在他们那里,等你手术之后,他们会和你当面交接。另外就是,潘老师他们还留下一笔保险,受益人也是你,但是这项金额也需要等你的身体情况允许了,再亲自去保险公司处理一切手续。因为这个案子的缘故,我需要他们出具财产方面的证明,所以会约他们在近期过来一趟,到时候你也应该见见他们。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他刚开了个头,潘希年已经把话抢了过来:“你出差的那几天里有警察上门来,问我,还有淑如姐她们一些奇怪的问题……是不是潘行做了什么,给你惹了麻烦?”
“这个也是我想说的。如果还有人来找你,无论他们问你什么,也不要因为觉得可能能帮上我而去遮掩,更不要说谎。希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诚实。”
刚刚开始失明的几个月里,潘希年觉得自己活在地狱里,四周全是黑茫茫的一片,她仿佛永生永世也无法逃离这种绝望而冰冷的黑暗。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她得不到回应,没有人可以依靠,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在一个陡然之间变得全然陌生的地方。
“不少。你不该这么说他,他毕竟是你的长辈,而且这件事情上我也有责任,我应该更早地和你把这些事交代清楚,这样或许就能避免这些误会了。”
“我没有说谎。”她又咬一咬下嘴唇,坚定地说。
负责刑侦的公安在他的办公室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从他和潘越、艾静的关系问起,一直问到事发当日的情况,遗产的处理,以及费诺和潘希年的关系,事无巨细,显然是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工作。警方并没有主动提起报案人是谁,费诺也没有问——除了潘行还能有谁?
对方还在焦急地说着什么,但是这些话潘希年统统听不见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春雷一般把整个人淹没,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别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原来那是自己的哭声。
二楼的邻居见状不对,赶快叫同样闻声而来的家人打急救电话,一边扶着她,说:“你别慌,在打了已经在打了……我叫我老公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别着急,我这就叫他下楼,你看你额头都破皮了……啊呀!地上怎么都是血,你的脚心怎么了?小姑娘?小姑娘!”
等费诺把手上的事情忙完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刚一打开房间,一个人影就跌跌撞撞扑过来,费诺见她险些要摔倒,赶忙丢下行李,先把人给扶住了。
“哦,既然这样我也不留你。改天也好。”
“麻烦倒是说不上。不要紧,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费诺的语气很和缓,语速也不快,倒更像是在安抚潘希年,“我猜想他们应该也是先找过你,可能还建议你不要告诉我他们来过。希年,你做得很对。”
潘希年露出怔忡的神色,垂下双眼,继而低下头。长发遮住她的脸庞,也遮住一切表情,只是在很久以后,才轻之又轻地抽回手,如同在畏惧着什么。
地板上的男人毫无动静,像是陷入了最黑甜的美梦里。潘希年得不到回应,心慌意乱之下唯一可以依靠的听力也派不上用场了,只能鼓起全部的勇气去抓住任何一点点渺茫的希望。
如同即将溺死的人捞住救命的稻草,潘希年手忙脚乱地攀住对方,死死抓住那个中年妇人的衣袖:“求求你们帮我打个电话,叫救护车……费诺……费诺他倒在地上,我叫不起来他……”
那个时候他们谁也不知道,恰是近在咫尺,反而愈发让人如履薄冰。
潘希年问得尖锐,费诺却不答——他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潘行的这一举动全然是出于对潘希年的爱护,抑或是公义。但在潘希年面前,却还是下意识地为她的亲人、同时也是潘越的亲人寻找一个哪怕看起来稍稍冠冕堂皇一些的理由。但是当潘希年这样直接地问出来,他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出应答的话来,或者连他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不愿伤潘希年的心,尽力把这世上的荆棘替她挡掉一些,还是仅仅只是成年人的圆滑罢了。